那里是京城的方向。
他撑着最后一口气站起,却终究只来得及看一眼。
天霁平原之上,火与铁早已将大地翻覆成焦炭与泥泞的炼狱。鲜血浸透草根,尸骨铺满沟渠,原本宽阔的战场,如今只剩断旗残甲、焦木废车,硝烟与血雾遮天蔽日。
这一战,东线敌军主力已被沈靖州斩断,西线斥候虽未覆灭,却也折损过半,残兵不及三成。
中军最为惨烈,数万敌军被围于血焰与陷阵之中,被弓弩割喉,被战阵撕裂,眼睁睁看着辎重焚毁、主将授,整支中军被削去脊梁。
沈靖州无力躺在战场中央,浑身是血,眼前却只剩一片模糊。
耳畔的杀声逐渐远去,仿佛整片天地都沉入一种钝重的静默中,只剩沉重的心跳。
砰、砰、砰。
身后,是残存下来的玄武军。
五千?三千?或许更少。
他们的战甲被灼烧得斑驳黑,脸上血污交错,却依旧死死护在他的周围,兵刃尚未松手,眼神却早已通红如火。
鲜血从沈靖州胸前塌陷的甲胄中流出,滴落在焦黑的泥地上,与士兵们流出的、敌军流出的血混在一起,再也分不清。
不知过了多久。
副将再次奔来,扑通一声跪下。
“将军,联军——撤了!”
“他们丢下残兵,自中军断后,已经西退五十里,说是要……回防后方!”
玄武军虽然死伤惨重,但也打垮了敌军主力。
这一场看似覆灭的仗,其实逼得敌人兵疲粮尽,失去继续北上的能力。玄武军以血肉为壁,将南羌北罗的大军死死堵在了京畿之外。
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,却不知大宣、南羌、北罗三家,谁家获胜。
“……好。”
沈靖州喃喃一声,声音低得几不可闻,被风吹散。
断旗猎猎飞舞,一角沾血的玄武旗仍在风中高扬。
副将眼含热泪,凑近一些,只听将军继续道,
“焚三军战书,为亡者立碑。”
“京畿未破,玄武未灭。”
“班、班师”
每个字都很郑重其事,最后一句却没有说完。
玄武军临时扎营于战场后缘,尸体尚未尽数收殓,风中仍弥漫着浓烈的铁锈气味。
营帐之中,沈靖州静静躺在临时搭起的矮榻上,脸色苍白得如同冬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