汤嘉感到痛心。
他空有几分德名在外,却不算十分得志,因足够忠君,故而被君王选中,伴随皇六子来到武陵,君王希望他可以令六皇子继续长成一位忠君的皇子。
这些是外人所知晓的,而少为人知的是,他早年曾受过凌皇后与长平侯恩德……
他是忠君之人,无意颠覆什么,却也始终存有一份想为恩人昭雪的妄念,而即便此念注定无望,他也不忍见恩人留下的这个孩子就这样堕入歧途。
养孩子真难啊!
万千心绪终化作这一句苦叹。
汤大人自觉自己这满腹怨念苦水若倒入这池塘中,大约能将整座池子里的荷与鱼悉数苦倒毒翻,从此化作一滩冒着绿泡的沼泽地。
事实却是两条被养得一点也不怕人的鱼儿以为他是投食者,欢快地游了过来乞食。
汤嘉正心烦,挥手驱赶:“去去去,几片吃白食的鲜鳞也敢来看本官笑话……”
鱼儿甩尾离去,荡起一团水波。
郭食也很爱弄花养鱼,他在长安城的私宅里便养了不少鳞色鲜亮的鲤鱼。
两尾刚被送来的彩鲤鱼苗在绿釉陶盆中游动着,郭食看得十分欢喜。
他刚看罢青衣僧自武陵递回的诉苦帛书。
信中,青衣僧无奈倾诉那位少年郡王的阴戾,多疑,喜怒无常,不听劝阻,就连向来脾性沉稳的汤长史也屡屡恼羞失仪,直言其不堪教化。
“听来倒是全无破绽……”郭食拿银箸去拨弄义子手中捧着的那碗青虾,边叹道:“可那边却是折了我好些个好孩子啊。”
他的人,好些都被拔除了。
都说那小儿喜怒无常,可他观察至今,总忧心这是一种伪装……毕竟是椒房殿里养大的。
若真是装出来的,那可就太吓人了,一个小儿怎能做到这般地步?
不过也无需他经手,自会有疯狗坐不住的。
祝执那疯狗陪着那位赤阳仙师四处寻访什么仙药,什么天机……既是寻访天机,却也是在替帝王清查四方异动,这本就是绣衣卫的职责所在。
一行人从东边走到北边,据说还要去西域,去罢西域,总该会去南边,只是时间问题。
到了南边,见到那孩子,祝执说不得便要上去撕咬……当年那孩子离开时那一眼,可是叫祝执记到了心里去,能忍到如今,全是他在一旁拦着,当时是时机不对,他当然要拦着。
可之后等祝执若去了南边,天高路远,他却是再拦不住了啊。
被丢入鱼盆里的青虾挣扎着蹦了出来,郭食惊呼一声,伸手捏住那小虾,笑着道:“小小东西也不省心。”
他说话间,指甲一用力,便将那小虾从中掐成两截,丢去鱼盆里由鱼儿分食:“左不过还是这么个下场……”
郭食笑着,就着手边铜盆洗了手。
一旁侍奉的年轻内侍赶忙将捧着的虾碗放到一旁,取过巾帕为义父擦手。
虾碗里又有一只鲜活青虾跳了出来。
河畔边,也有几只青虾胡乱蹦着,其中一只跳进了石缝里。
少微和山骨网了一兜子河虾,哗啦啦倒进带来的鱼篓里,赶忙盖上竹盖捂紧,防止它们再继续往外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