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虎妖见众人倒地,自以为得意,舒虎筋迈开大步,正欲出门,却听见裂风之声,尖咆锐啸。那虎妖回头,只见那暗室门开,四周灯火,半数熄灭。那虎妖心下狐疑,正欲扭头复行时,却见四周之妖,一并向自己看来,都一长大了嘴,神色惊恐。
那虎妖还以为众妖怕了它的威风,暗自得意之时,脑袋缺不听使唤,径自扭到侧面。只见一黑豹子黑锦袍,长打扮,一面抓着那虎妖的脑袋,一面挫得一口钢牙嚓愣愣山响。那虎妖心下大惊,忙欲相搏,却只觉手脚身子一不听使唤。
那黑豹子见虎妖一副慌张神色,便吊起嘴角,鬼森森一笑,复用沙煲般大的爪子轻轻一推那虎妖的身子,只见那虎妖的身子竟离了脑袋,缓缓向后倒去,“咣咚”一声,便见腔中鲜血,泼花撇锦般喷了一地。
“账房师爷,把虎老板欠的账,连本带息,今番一并结了吧。”
那黑豹子分开众人,缓缓将老虎脑袋放在赌桌上,复气定神闲地推了推鼻梁上戴得那一副金丝绕边框,黑玉打镜片的墨色眼镜。那虎妖身分家,脑袋却还未死,此时却哪里还有半点嚣张神色?只是盯着那黑豹子,嘴里一个劲儿地告饶而已。
“玄大掌柜,您念在我欠的债少,家里还有老婆孩子要养活,此番便饶了我吧……”
那黑豹子正是玄八,见那虎妖讨饶,嘴里却嗤笑道:“既有家室,白甚的要做此本钱外的赌?伤身败家,把供养妻子的本钱,一压在此没输赢的地界来?可见你心里,原是没有家室,只在生死须臾之间,方才攀出讨饶,像你这类赌虫,有无家室,尚在虚实之间,休拿话哄将与我!”
那掌柜一面说,一面训斥众小厮道:“我晓得你们几个货色也是爱赌的,赌则赌矣,莫欠赌债,若是让我知道你们在外头欠了债,倒让债主到我这场子里闹事,形同此番!”
那黑豹子一声豹喊,便把一众人惊得疲意全无,直定定立在当场,周身寒毛,一并立起。正说话间,便见那赌场的师爷捧着账本笔纸,装在大方盘子里,自柜后缓缓走出。张洛一见那师爷,便不禁惊道:“我的天,真是个九头师爷!”
那师爷身着青袍,蛇颈鸟头,密匝匝排在腔子上,足有九个。那掌柜取来捧盘里四寸厚的账本,便连看也不看,随手一翻,便到了写满那虎妖名字的一页,用爪一指,便见那页账纸竟自立了起来,口吐人言道:“有虎妖上诲人下痴者,共欠本坊赌筹2万壹仟柒佰陆拾伍枚,折黄金陆佰柒拾壹万两,或白银倍十于金,或净土金3仟锭,或赤璃交子伍拾枚,绿琦交子壹仟枚,白玉交子2万枚,资短事急,故凭跳条赊欠。”
那书页一面说,九头师爷便在一旁使算盘核账,半晌书页语毕,便见那师爷平了算盘,默默点了点头。
“如此,虎老板要如何平账也?”那掌柜一面接过狐小厮奉的一碗热茶,一面慢悠悠问道。
“禀掌柜,我此身实在没资偿债,万请掌柜容我三日,我便还把一应赌债,尽数相偿。”
那掌柜闻言不语,只是揭开玉瓷茶碗,使杯盖“哒,哒”磕了两下茶杯,翻了翻茶水,略略呷了一口,便见那黑豹子神色一变,唤来一狐狸小厮问道:“今日是哪个当值煮茶的?”
那狐小厮颤栗身子,轻声应道:“是……是奴婢……”
那黑豹子金瞳一竖,未及众人反应,便见那狐小厮从头至底裂成两半,分成两扇,血淋淋倒在地上,那一众狐小厮面色惊惧,眼里含怒,却都一不敢出声。
“我前日里说过,煮茶时要放人心,人肺,并两根手指头,谁叫你放的人大肠也?把个美味佳肴煮得一股便溺味,当我是吃屎喝尿的猪吗?”
那妖魔厉声咆哮,便把个茶碗“当”地掼成粉末,茶汤血红,咕嘟嘟淌了一地,更兼几根手指,平地上骨碌碌乱滚,复又怒斥那虎妖道:“你个猫不教狗不肏的野种‘虎人痴’,便道我也是痴傻好唬的?我今番只要你以死平债,若不够数,便卖你妻女,奴你儿孙还债!”
那妖魔抡起拳头,不待那虎妖再争辩,便把颗老虎脑袋捶得眼迸牙飞,直跟露了馅的肉饼相似,又吩咐众小厮抬来一方铜鼎,一副大沙漏一杆大秤,并几个写着斤数的铁铸小鬼儿秤砣,齐齐摆在当中,便把那虎尸虎,一并扔进鼎里。
那铜鼎似乎无火便热,更不知里头装了甚么水,那虎尸泡在鼎中,不一会便化没了,只见无数杯口宽径的剔透珠子,色分赤红,碧绿,洁白,骨嘟嘟自那鼎里外涌,又好似活物一般满地乱蹦,周围小厮见状,便扯开金线大网,将那些珠子尽数网住,半晌便收了满当当十大网。又见那群小厮收起网来,哗啦啦地把那珠子倾在大沙漏里,那沙漏分三个漏口,下接三个大斗,珠分三色,俄而便把三个大斗装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