转眼已入冬,长安城中万木萧瑟,日光冷淡,早晚更是屋顶窗阁墙边泛白,结着白霜。
初雪已来过,阴雨风雪持续了近一个月。
但这些天天气却极好,风不大亦不凛冽,晴光送暖,照得宫中忙碌的众人脸露笑意,不住地感慨,今天果然是个好日子!
南阳郡主殿中张灯结彩,红幔鸳鸯帐喜庆至极。
芙蓉花灯垂于廊下,迎风微动;丁香结穗系上宝珠,伴裙左右。
正殿外乌压压地一片,站满了宫女,挽着髻,上面穿着荷花粉衣,下面系着朱色红裙。
一个个都垂手而立,似在等待吉时。
众宫女脸上都涂脂抹粉,却神色木然,形同雕塑。
这些宫女,都是由刘皇后选出来,徽宗批们随南阳郡主陪嫁到西境去的。
徽宗曾在太后生前答应为南阳出嫁时行公主大礼,而如今她代五公主嫁至西境,自然须以极尊贵的公主身份出嫁。
随嫁的宫女大的年龄不过二十一二,小的尚值二八年华,这次随南阳去西境,便要老死边陲,再无回乡之望了。
所以一个个皆不着颜色,眉间笼着忧愁。
南阳郡主殿阁中虽是一派喜气洋洋,自院外飘来唢呐奏鸣的喜乐,可殿阁中人却皆没有喜色,一言不出地站立着,宛如永不出声的泥塑。
“麻烦各位尚宫们通传一声,吉时就快到了,请郡主殿下准备启程!”
执事太监手执拂尘,在院门口提着嗓子高声叫道。岂料院中墙边站着的一排尚宫女使们,你看看我,我看看你,皆不回答,似有难言之隐。
执事太监见状微怒,他此行是受礼部侍郎千叮万嘱的,吩咐千万不可误了吉辰。
“你们这是怎么回事?”执事太监见无人搭理,忍不住抬高了声音,尖着嗓子开口。
那些尚宫女使们互相望了望,终于有一个老尚宫缓步走来,躬身道:“公公,并非我们不肯通传,只是,现在谁都不得进去啊……”
执事太监看了那个老尚宫一眼,似想起了什么,提手指她道:“你……你不是五公主殿的尚宫么,怎么……”
老尚宫微微点头,道:“正是如此。五公主殿下现在正在殿中,吩咐了任何人都不得入内。我们这些做奴才的,哪里敢拂逆主子呢?”
执事太监“哼”了一声,道:“外面可是皇上做主,你们不肯拂逆五公主殿下,就不怕让皇上在外面久侯,降怒于你们么?”
他这一问来下,好几个尚宫脸上都露出忧色,但若是要她们此刻进去做那通传之人,只怕五公主迁怒于自己也是难逃厄运的。
一个尚宫便道:“既然公公这么担心,不如便请公公自己去说,意思也能说得更为明白。”
执事太监被人如此讥讽,顿时拂袖大怒,既不便入内通传,又不能甩手即走。当即用手指着那些尚宫们,气得说不出话来。
南阳郡主的寝房中,此时只有两个人,一个是待出阁的小郡主,还有一个正是五公主凤仪。
身着红嫁衣之人盘着高高的髻,华服直垂覆地,钗上系着红丝绦,髻上簪着重瓣牡丹,双耳佩着翠色环玦,手腕戴着暖色玉镯,胸前挂着珠璎珞,一副盛装扮相。
她身前站着的一人,却只是淡淡地抹了些脂粉,仍是穿着昔时的旧装,相形之下,衬得脸色愈的白了起来。
盛装妆扮的是南阳郡主,而穿着寻常衣服的人正是五公主。她端立在南阳郡主身前,敛目凝神,执笔为她画眉,轻抚胭脂。
这本来自然有底下的宫女为小郡主妆扮,她们素来做这些事,手脚还更快些。
但五公主昨日便来此同小郡主坐了一夜,早上掩着门不许人进,说要亲自为小郡主梳妆打扮,穿上嫁衣。
底下的人都知道南阳郡主平日同五公主关系最好,此时小郡主代五公主出嫁,只怕五公主心中不舍之情难抑,便以此事为托。
五公主忽然直起身来,拿过一旁的铜镜,递至南阳郡主面前,低声问道:“怎样?”
小郡主接过铜镜,只见镜中人头戴花冠,端容丽服,瞳中却无昔日的灵动,黑幽幽地冷然至极。
小郡主移开铜镜,看了五公主一眼,也低声道:“我觉得很好,比平日她们的打扮好得多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