棒梗在炕上翻来覆去,额头滚烫得像块火炭。他迷迷糊糊听见麻丫轻手轻脚地起身,然后是门轴转动的吱呀声。窗外天色还暗着,鸡都没叫头遍。
"爹,棒梗烧得厉害,今儿能不能"麻丫的声音从院子里隐约传来,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。
"装病!昨儿个还活蹦乱跳的!"铁牛的大嗓门震得窗纸簌簌作响。
"大哥,真不是装的"麻丫急得快哭出来,"他浑身烫得能烙饼,半夜还说胡话"
棒梗艰难地撑开沉重的眼皮,看见麻丫瘦小的身影站在晨光熹微的院子里,双手绞着衣角。铁牛三兄弟像三座铁塔似的围着她,脸色阴沉。
"让他歇一天吧。"李队长抽着旱烟从屋里走出来,烟锅在鞋底上磕了磕,"真要病死了,咱们李家脸上也不好看。"
棒梗心头一松,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。不知过了多久,他感觉有人在轻轻擦拭自己的脸和脖子。凉丝丝的毛巾拂过滚烫的皮肤,舒服得他叹了口气。
"当家的,喝点热水"麻丫扶起他的头,粗糙的陶碗边沿抵在他干裂的嘴唇上。
棒梗小口啜饮着温热的水,这才看清麻丫的脸。她眼睛下面挂着两个青黑的眼圈,显然一夜没睡。柳絮在她背后的襁褓里安静地睡着,小嘴一努一努,像是梦到了什么好吃的。
"你你咋没跟他们下地?"棒梗嗓子嘶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。
麻丫把碗放在炕沿上:"爹让我留家里照看你。"她顿了顿,又补充道,"还有柳絮。"
棒梗盯着房梁上一道细细的裂缝,突然觉得眼眶热。他想起自己这半年来对麻丫的种种恶行——心情不好就骂她,一次喝醉了还打过她一下,农忙时自己躲懒却逼着她下地干活
"麻丫"棒梗喉咙紧,"我以前对不住你。"
麻丫的手顿了一下,继续拧着毛巾:"别说这些,先把烧退了。"
一碗苦得让人作呕的汤药下肚后,麻丫又喂了棒梗几勺糖水——那本来是给柳絮留的,棒梗再次昏睡过去。再醒来时已是下午,屋里静悄悄的,只有柳絮偶尔的咿呀声从外屋传来。他撑着身子坐起来,现额头已经不烫了。
透过门帘的缝隙,棒梗看见麻丫正坐在灶台边的小板凳上,一边看着灶火上的药罐,一边轻轻摇晃着背上的柳絮。她的侧脸被灶火映得通红,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。
棒梗的心突然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。他想起自己母亲秦淮茹——那个为了养活他们兄妹三人,在轧钢厂干最累的活,回家还要不停洗衣服的女人。他曾经誓绝不让自己的女人吃苦,可过去、现在
"麻丫。"棒梗撩开门帘,声音还有些虚弱,"我来看着药罐,你歇会儿吧。"
麻丫吓了一跳,差点从小板凳上跌下来:"你咋起来了?快回去躺着!"
"我好多了。"棒梗走过去,笨拙地从她背上解下柳絮。小女婴睡得正香,被挪动时不满地哼唧了两声。
麻丫手足无措地站起来:"你你真的没事了?"
棒梗抱着女儿坐在灶前,看着药罐里冒出的热气:"嗯。明天明天我就跟大哥他们下地。"